具体到那一年鄂尔多斯有了交流会,现在已经无从考证。但据老辈人将,鄂尔多斯市的交流会是从传统庙会演变而来,足足有上百年历史。
交流会的全称应该叫“物资交流会”,这是那个物资贫乏年代的特殊产物。如今,在鄂尔多斯市的达旗树林召、准旗沙圪堵、东胜罕台庙以及鄂托克旗等旗区仍在举办,但现在的交流会已和传统的物资交流会渐行渐远,也远不及传统交流会那般热闹和隆重,多了很多商业味道,缺少了些许乡土气息。
赶交流,在30多年前的鄂尔多斯可是一件不亚于春节的大事。当年农村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活动,一年中唯一期盼的就是交流会。虽然各旗区在开交流会的时间上略有不同,但大都在深秋举行。因为此时粮食归仓,驴卸套、羊长膘、果飘香、瓜熟落,正是展示丰收成果的好日子。
交流会地址一般设在村口或乡镇较为空旷的地段,成街巷状一字摆布。入口处往往是服装、布料、五金、农具、手工艺品等,再往里一般是各种小游戏、小玩具、瓜果蔬菜等,接着是各种吃食摊,最里边是牛、马、羊、猪、鸡、鱼等农畜产品交易场所。此外,周边也少不了马戏团、晋剧团等。
当时,还没有个体私营经济一说。农村平时除了在国营商店(供销社)采购些生活必需品外,就是偶尔有挑着担子的货郎卖些当地供销社不常见的稀罕物件。只有到了交流会上,不仅农民可以吧自产的东西拿来销售或交易,也能吸引天南海北的生意人,物资自然要比平时丰富十倍、百倍。
交流会的会期一般为3-5天(小一点的地方3天,大一点的地方5天)。之所以这样安排,是绝对有科学依据的。时间短了,人们不尽兴;时间长了,人口有限,购买能力也有限,3、5天,刚刚好!
赶交流是个花钱的营生,也是个挣钱的机会。有羊的杀羊,没羊的卖粮,拉上一车土豆南瓜,担上两箩头菜。露水地摘下来的瓜菜,新鲜好卖。
交流会上,尽管男女老幼全出动,但男人和女人、老人和小孩以及少男少女们赶交流会的目标真是有天壤之别。
女人一般是交流会的主角。农家妇女平时很少出门,赶上交流会,总是不停歇地转悠,不住气地砍价,为了几分钱能和商贩吵得面红耳赤。拉儿泡蛋的婆姨更是忙得屁股朝天。一边要给自己买上几件心爱之物,心里还得记挂着老汉和小孩儿,更不能忽略了娘家人、婆家人。一边心急火燎地砍着价,一边悄悄地捏着兜里的钞票,估划着还剩几个子儿。同时还得应付要吃要喝、要玩要乐,或早已跑的不见踪影的小兔崽子。直到夜色朦胧,一面夹着床单、被单、等杂七杂八的物件,一手拉着不愿走的孩子意犹未尽地回到家中。一进门就喜滋滋地向自家男人汇报自己的收获,一阵嬉笑怒骂之后,便开始生火做饭,吃罢饭,闲磨一会儿牙,一边算计着明天能讨点什么便宜,一边带着满满的满足感枕着老汉的胳膊沉沉地进入梦乡,半夜偶尔说几句砍价的梦话,男人则憨憨地一笑,轻轻地把女人压麻的胳膊抽出,一翻身,便打起了呼噜。
男人在交流会上很少买生活用品,这样的男人很可能被人笑话。他们上交流会上可是要干大事的。这两件事一件是交易牲畜,一件是喝酒吃肉。
先说交易牲畜。牲畜在农家是金贵之物,自古就有“宁舍一担粮,不舍一只羊”的说法。在机械还没有普及的年代,牲畜就是最值钱的家产。因此,农村的男人们,大多具备伯乐情怀,即使不买马也喜欢相马。能不能将自家的牲畜卖个好价钱,能不能用低廉的价格买回或换回满意的牲畜,考验着男人们的眼光和能耐。
看买卖牲口绝对是一场好戏,里面有很大的学问。买家首先要会看“牙口”。马、驴、牛等牲畜的幼崽是没有牙齿的,每两年左右会长出一对牙齿,先长出来的是门牙位置的牙齿,以后依次两边开始发牙。有经验的农民可以通过触摸牙齿数量来判断牲畜的年龄;其次要看毛色,蹄髈,甚至步幅、步态等等。买家一般免不了挑几样牲畜的毛病。其实都不是大不了的问题,一是要为接下来的砍价做准备,二是要当着众乡亲的面摆呼摆呼,显示自己才是真正的行家。如果能准确说出卖家牲口的瑕疵,不仅能压住对方的气场,往往还能赢得一片叫好声和喝彩声,绝不亚于看戏时的热闹。
看中了满意的牲畜,双方就开始实质性的交易。这种交易方式也绝无仅有,卖家并不把价格标出来,而是双方或在衣襟下、或在袖筒里捏着指头定价格。那是一幅非常有趣的场景——脸面上波澜不惊、面无表情,袖口里、衣襟下波涛骇浪、杀声震天。整个过程几乎没有一句语言交流。几个回合下来,总有一方败下阵来,双方再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付款交易。
看热闹归看热闹,到了这时,旁人是决然不会跟着去的,这是规矩!据说,这种捏价方式比较古老,在内蒙和青海省的几个民族中都普遍流行。
接下来说男人们如何喝酒、吃肉、吹牛。
买卖牲口的毕竟是少数。男人们没事也在交流会上瞎逛,东瞅瞅、西看看,但终极目标只有一个:吃食摊。吃食摊上,各式临时搭建的饭馆一字排开,粉汤油糕、荞面煎饼、挂面、羊杂碎、饺子、米凉粉、羊肉蘸糕、烩酸菜等最为常见。当然,粉汤凉粉儿之类是糊弄老婆娃娃的,男人嘛,不吃肉喝酒怎么行?
选择在哪家吃也是很有学问的。会场中间一口口大锅煮着鲜肥的羊肉,香味儿随风袅袅,飘得满会场都是。羊都是现杀的,新鲜程度没得挑,但哪家的羊好,大小肥瘦都极有讲究。羊太小了(年龄)肉太嫩,太大了肉太老,以3-4年的羊肉为上品。肥瘦则要依据个人喜好。此外,肉炖到什么时候吃最好也有说道,不能太硬、更不能太烂。会吃的男人在各家摊子前转一圈,扫一眼挂着的羊皮,揭开锅盖看一眼,心中就有了数,找一家自己中意的摊子坐下。
不用打招呼,一碗热气腾腾的砖茶、一盘烂腌菜、一小碟花生米就端了上来。至于酒嘛,大多是用酒尺在酒坛里直接舀,喝多少舀多少,也有喝瓶装酒的,以包头二锅头和老鄂尔多斯为主(俗称绿圪蛋)。
羊肉论碗卖,一碗也就几毛钱。大口喝着酒,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旁人拉着话,一两尺酒下肚,一碗泛着油光的炖羊肉也端了上来,手在衣襟上随便一擦,那就吃上了。酒换成小口喝着,听着远处戏台班子招呼人的开场鼓、开场锣,有滋有味,那叫神仙一样的生活。要是有人催促看戏,仰起脖子喊一句:急甚了,三通鼓唱戏,寡得漾气,你个扑死鬼!继续吃肉喝酒。
也有三五一伙,结伴而来的。他们要么是邻居、要么是亲戚,气氛自然要热烈的多。“哥俩好呀”“八匹马呀”“悄悄介呀”,划拳嬉笑,讲荤段子,吹破牛皮,没个正形......吃喝到最后,桌子上趴着几个,座子底下出溜下几个,满桌子残骨狼藉。
老头老太太是会场中最消闲的一类人,他们不太爱凑热闹。会场转上一圈,累了,老头们便三三两两在会场边蹲着,一人一杆旱烟袋,说一说年景收成天气啥的,。。。。旱烟抽完一袋,一只手在鞋底上磕掉烟灰,另一只手已搓好一撮烟叶,续上接着抽,接着唠,缕缕青烟在满是沟壑的黑红的脸前聚拢、散去,再聚拢、再散去,实在没话说了,就眯着眼,看着会场里熙熙攘攘的红男绿女。。。。。。
老太太们手上不闲着,嘴上更不闲住。一边纳着鞋底,一边张家长、李家短的叨拉个没完没了,不是哪家的毛驴怀上骡子了,就是谁家的媳妇偷汉子了,说到高兴处,你拍我大腿一巴掌,我掐你胳膊一捲子。。。。。
姑娘小伙也赶交流 ,不过他们重在情感“交流”,而不是物资的交流 。几个打扮一新的姑娘手挽着手,在人流中穿梭,这里看看那里摸摸,偶尔买个发卡玩偶啥的,要是看见那种有热带风景画布景的照相馆,嘻嘻哈哈你推着我,我拉着你,误下甚也要照两张。小伙子们勾肩搭背,在人群中横冲直撞,嘴里吹着口哨,眼睛在人群中四处扫瞄,遇到长相俊俏的女女,后生们互相推搡,故意碰撞。一时间,嬉笑声、窃语声不断,男男女女打情骂俏,抛着媚眼,勾引着对方,害羞的姑娘刹那间脸上泛起了红晕、心里小兔般地扑腾扑腾乱撞。。。。。
孩子们最单纯,也最快乐。玩耍、吃零嘴是永恒不变的主题。饮料、糖饼、麻糖、棉花糖、糖麻叶、一切带甜味的东西都是小伙伴的最爱。小一点的拉着妈妈的手一个劲的往小吃摊、玩具摊旁拽,一会儿口渴一会儿饿,虚着声音哭闹一番,舔着沾满糖的嘴唇,心满意足的摆弄着手头的小玩意,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。大一点的孩子兜里揣着几毛零钱,满会场乱窜,打气枪、打小桌球(不同于现在的台球,类似于现在电脑里的桌球游戏)、套圈圈、吹肥皂泡,每个都要玩一遍;6分钱一根的大麻花,8分钱一斤的沙果子……一天转下来,肚子吃得圆滚滚的。那时候时兴喝一种“玫瑰水水”,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,只记得颜色有黄的、绿的和红的,卖家扯了嗓子地喊:“玫瑰水水,喝上不跟鬼鬼,清凉下火,好喝不贵!”记忆最为深刻。
不红火,就不叫交流会。耍猴的、唱戏的、走江湖卖艺的,一个个使出浑身解数招徕着人。
一种是撂地摊的手艺人。他们中有捏面人、浇糖人的,有作画和写艺术字的,有玩猴杂耍的,有游方拔牙补牙的,他们四处游历,手艺谋生,各有各的绝招,各有各的辛劳。耍猴、变魔术、气功的和杂耍一般更能吸引人。表演一开始,人们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,不一会功夫就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。个头小的孩子拼命往人缝里钻,钻不不进去,就嚷告着骑在大人的脖子上看。不一会儿,欢呼声、叫好声此起彼伏,各处卖艺的也像打了鸡血似的更加卖力地表演着。
其中,耍猴给笔者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。经过一番打扮的猴子“人模猴样”地 翻筋斗、敬礼、、担水、钻圈、抱球,做鬼脸,很是滑稽可笑。耍猴人有时会故意让猴子骑在自己肩膀上耀武扬威,甚至打自己的耳光,一唱一和之间,赏钱纷至杳来。
气功杂耍就多少有点残忍和惊心动魄。睡玻璃碴子、咽喉顶钢枪、脖子绕钢丝、胸口碎大石,哪一个不叫人屏气凝神、心惊肉跳?最让人心疼的是一些七八岁、四五岁孩子表演的超乎他们年龄的高难度惊险动作,常常惊得女人孩子们失声尖叫。农村人憨厚善良,曾记得一个演出团队强迫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表演高难度动作,小女孩一不小心受了伤,被乡亲们轰出了会场。
另一种是围场子、搭台子的戏园子、马戏班子。看戏,是赶交流不容错过的重头戏,以山西晋剧团、和吴桥(不知道是不是真的)杂技团为主。
最红火的当数开戏前的一段时间,戏园子里头的锣鼓紧三慢四震得人坐卧不安,再看那人群里,娃娃寻大人,女人骂男人,乱成一团,嚷成一片。开戏前半小时,锣听了、鼓歇了,人们依次购票入场,或搬个凳子、或干脆找两块砖头垫在屁股底下,唠着闲嗑,嗑着瓜子,期待着正戏的开始。孩子一般是不买票的。小一点的不要票,半大小小女女或跟在大人后面混进去,或乘看管园子的不注意,掀开围挡钻进去。
《打金枝》、《狸猫换太子》《铡美案》这些是表演最多的曲目,年年演年年看,年年看不够。有道是唱戏的是疯子,看戏的是傻子。观众看到苦处跟着哭,看到乐时跟着笑、看到高潮时一片叫好声。其中,《铡美案》最能调动观众的情绪。只见秦香莲携子上京寻夫,但陈世美不肯与其相认,并派韩琪半夜追杀,侠义的韩琦举剑自刎,悲愤的秦香莲拉着儿女倒在血泊中。。。。。。一演到此处,台下顿时群情激愤,纷纷咒骂忘恩负义的陈世美,有人甚至入戏太深,要冲上台去狠揍陈世美一顿。自此,哪家男人有了外遇,也就留下了陈世美的外号。
再快的火车终有一站,再好的大戏终有一散。大结局的音乐终于响起,该斩的斩了,该赏的也赏了,戏也就散了。此时,又是闹哄哄人头攒动,呼儿唤女的声音不绝于耳。戏一散,一天的高潮就过去了。
源:悦享鄂尔多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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